万州北山观左侧的一条山道，蜿蜒曲折，高低不平，通向都历山南麓半山腰的亢家湾，这里是曾经的万县（今重庆市万州区）师范学校所在地。“万师”这个遥远而又熟悉的名字，伴随着历史过往的岁月长河，在我们这一代万州人心中，有着抹不去的记忆。

章太炎题写“树之表旗”门匾

钟稚琚（原名钟正楙）先生是万师的创立者，1908年至1911年留学日本东京高等师范学校，武昌起义爆发后回国。1914年3月，被四川巡抚史公署委派到万州，在文昌宫创立四川省立第四师范学校，这是当时下川东地区的最高学府。

1916年春，都历山一孔姓乡绅将亢家湾一片乱石林岗相送。钟稚琚开启新校营建。学校礼堂、教室等建筑，模仿日本崇文学校进行建设。1918年3月，“省四师”迁至亢家湾，添办附属小学。

1918年5月24日，近代著名民主革命家、思想家章炳麟（章太炎）乘船途经万州，受钟稚琚邀请来亢家湾新校视察。钟稚琚组织师生，到通往学校的万安门关口处夹道欢迎，随后一同步行到校。第二天，章炳麟在学校发表演讲，以大篆书写《荀子·劝学》篇中“无冥冥之志者，无昭昭之功。骐骥一跃，不能十步；驽马十驾，功在不舍”作为校训，为学校礼堂题写“树之表旗”门匾。

章炳麟的校训词中，“冥冥”是指暗暗之意，“昭昭”是指明明之意，“骐骥”是指良马、骏马，“驽马”是指矮小的瘦马、劣马。意思为一个人如果不暗暗地立下一个志向，学习上就不会有显著成绩。骏马一跳跃，也不足十步远；劣马拉车走十天，也能走得很远，它的成功就在于不停地奔走。就是说，没有潜心钻研的精神，就不会有洞察一切的聪明，学业上就不会有显著成绩；没有埋头苦干的实践，就不会有显赫卓著的成就。随后，钟稚琚精挑黄沙石，请人凿刻校训暨题跋于上，立于学校礼堂前。校训碑篆书笔法刚劲，飘逸散淡，潇洒外拓。2014年，其被列为万州区级文物保护单位。

一个有着光亮的地方

我对亢家湾万师的最初印象，始于初中班主任卢敬万老师。卢老师1960年从万师毕业，20岁走上中学讲台。他酷爱写作，才华横溢，经常在报刊发表散文、诗歌和通讯。当年，卢老师执着的敬业精神、博学的知识才情、热忱的生活态度，对我们影响很大。万师，就这样在我心中成为一个有着吸引力和光亮的地方。

1978年，我们赶上了四川省第一次升学会考。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同学都报考了中专或中师，有的同学更是以填报万师为第一志愿。按照成绩，我本来可以稳妥地考上中专，却因考试成绩远超中专录取线，最后考上了万二中首批高中重点班。那一年，我们班只有一名女同学被万师录取。

1984年，我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，分配到万县教育学院工作。那时，我刚满20岁，讲台下的学员全是大哥哥、大姐姐（在职教师），他们大多毕业于万师和其他师范学校，来教育学院参加继续教育获取大专学历。在长达8年的教学中，我加深了对那个年代中师生的了解。他们一般来自农村，初中毕业选报中师，是初中生中的“一类苗”；他们生活态度积极，有着改变人生机遇的奋斗精神；他们成熟干练，中师扎实的知识积淀加上职场训练，已经具备较强的学习能力和综合素质。我和他们教学相长，相互影响，结下了深厚的情谊。

我总共去过亢家湾三次，都是来去匆匆，但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。1981年大学一年级暑假，我和同学，头顶烈日，沿山路步行，怀着一探究竟的好奇心，第一次来到亢家湾。那时的万师，古朴的石框校门、历经风雨洗礼的六角亭、旧校区的四合院布局、操场外排列的低矮教室，给我留下很深印象。1994年12月，我乘车沿着刚铺好的一条不宽的碎石公路，第二次来到亢家湾。学校新建了教学楼，运动场上停满了各式车辆，我们在校训碑前的篮球场参加了万师成立80周年校庆活动。2021年5月，我同本地文化学者一道，挖掘历史文化，找寻红色记忆，第三次来到亢家湾。此时的万师已经搬迁，除了老树、古井、复建的六角亭外，已物是人非，人去楼空。

师范文化与红色文化交相辉映

从成立的那一天起，万师就裹挟进历史和时代的滚滚洪流中，在中国革命波澜壮阔的史诗上书写了壮丽画卷，在万州这方富有光荣革命历史传统的土地上树起了不朽丰牌，成为“下川东革命的摇篮”。一批批青年学子，在亢家湾接受新思想，学习新知识，探索新道路，与进步老师一道，参加“五四”运动、“九五”惨案反帝爱国运动，积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和人民解放事业。亢家湾汇聚了萧楚女、恽代英、朱德、刘伯承等革命前辈，涌现了刘伯坚、赵明恩、彭咏梧等革命先烈，走出了胡作霖、赵晶片、颜昌豪、赖德国等红岩英烈，聚集了钟稚琚、李嘉仲、何其芳等学者名流，培养了以开国上将陈伯钧、著名诗人张永枚、篆刻家刘江等为代表的一大批国家栋梁。

万师也是“师范摇篮”。创办以来，为川渝及周边省市的中小学和幼儿园输送了一批又一批优秀教师。他们从亢家湾出发，走向三尺讲台，挥洒汗水，奉献人生，为教育振兴作出贡献。

万师建校至今，几经合并，七易其名，办学规模不断扩大，由中师发展成为幼儿师范专科学校。目前，重庆幼儿师范专科学校正在向本科院校迈进。

从亢家湾走出来的这所学校，弘扬“冥冥之志”“功在不舍”校训精神，师范文化与红色文化交相辉映，在新时代新征程上，不忘初心，扬帆起航。

校训碑（资料图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