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葛树,在一座城市的客厅之上,散发着这座城市的悠悠气场。
滨江大道,是这座城市的客厅。在宽阔的滨江大道上,矗立着一排排从三峡工程175米水位线下搬迁而来的黄葛树,它们枝繁叶茂,郁郁苍苍,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。这其中的一棵,来自一个叫大桥溪的地方。
那是暑期的一天,大学实习生小张来到社区胡大爷家。小张同老人拉了一会儿家常,她轻声问:“爷爷,您还有啥事儿需要我帮忙的吗?”老人说:“娃娃呀,我都90多岁的人了,还有啥要求呢,就是想,再看一眼青草坝上的那棵黄葛树……”说完,老人眼窝里噙满了泪水。
这是一棵什么样的树,让老人如此牵肠挂肚?
原来,这棵黄葛树是老人的母亲嫁到胡家时栽下的。那年,胡大爷参加抗美援朝,母亲常常来到树下,望着儿子离家的方向。当老人从朝鲜战场归来时,母子俩就在这树下抱头痛哭。当年,胡大爷和老伴儿也是在这棵树下办了喜酒。母亲临终前几天,总要儿子抱着她来到树下,靠着树干,一坐就是好半天,久久不愿离去。后来,老人每每想起母亲,就会独自来到树下,走一走,坐一坐……
那年,三峡工程二期蓄水,淹没水位线下的大桥溪,搬迁在即。这棵陪伴了老人一生的黄葛树也要搬家了。当黄葛树被工人们移走时,胡大爷死死地抱住那粗大的树干,泪流满面,久久不愿松开。
这棵黄葛树,和老人的家,根须相连,血脉相通。如今,这棵多年没再见面的黄葛树,它到底在哪儿?
“爷爷,您放心,我一定想办法,帮您找到这棵树……”小张听完老人的诉说,眼睛湿润了。小张的家,也来自淹没前的老城,她明白老人内心的感受。为了三峡工程,离故土、别家园,舍小家、为大家。她曾亲眼看见一位外迁移民,上船时一步一回头,突然返身下岸,捧起一把故乡的泥土,小心翼翼揣进怀里。
第二天,小张来到街道移民办,把当年所有的移民清库档案都翻了个遍,却没有一点儿踪影。于是,她又找到退休在家的原移民办负责人。那人说:“哎呀,这么多年了,记不清了,你最好到区市政园林局去问一问。”
小张急匆匆赶到了市政园林局,工作人员抱出了所有移树档案。一查看,当年因为抢救性保护三峡古树,有上千棵黄葛树被移栽,档案里有几百棵编了号的黄葛树照片。
小张借回档案,让胡大爷辨认。几百张照片,老人激动地翻了一遍又一遍,眼睛都看花了,还是不停地摇头:“不像,不像啊。”
小张没有灰心,她又找到当年负责移栽树木的好几家单位,终于打听到负责青草坝片区的清库工人黄师傅。黄师傅回忆说,是有一棵黄葛树,当年就移栽到了滨江大道。小张喜出望外,差点跳了起来。
几天过后,小张搀扶着胡大爷来到滨江大道,一路走一路看。黄昏时,老人突然在一棵黄葛树前怔住了,他抱住树干,抽泣了起来——这不就是那棵梦中的黄葛树吗!在树的两个枝桠中间,有一个椭圆形的树洞,树洞里,有当年用铁丝线穿过的道道痕迹。最明显的是,树干上有胡大爷用砖刀刻下他参军和归来的日期,风雨侵蚀,但依稀可见。
老人颤巍巍地抚摸着沧桑树干,仰望着那依旧苍翠的枝叶,喃喃自语:“我的老伙计呀,你从老屋搬到了城里,还生长得这样好,好啊,好啊!”
其实,这找回的哪是一棵树啊,这找回的分明是老人的情感寄托。你听,风在吹,黄葛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。这树也会唱歌,唱出一首婉转悠扬的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