萑(huán)苇,一个很冷僻的词语,如果不是“八月萑苇”的千古吟咏,单看萑字,我甚至念不出它的读音。
朱熹曾解释道:“萑苇,即蒹葭也。”在本义上,蒹是没长穗的荻,即白居易笔下和枫叶一起秋瑟瑟的荻花;葭是没长大的芦苇。蒹葭长大后,就成了萑苇。
不过,虽然芦和荻习性、物种都不同,但外貌就像双胞胎一样,让外行人难以区分,所以渐渐地,萑苇也泛指芦苇。清代李斗写道:“柳荷千顷,萑苇生之”,这指代的就是傍水而居的芦苇。《古代汉语词典》也解释萑为芦类植物。可能,比起荻花,芦苇终究更为人熟知,在河边迎风一晃,就摇动了五千年的乡愁,唤醒了在水一方的童年。
芦苇是盖房子的好材料,既能防雨,又能保温。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中的茅屋就是用芦苇、稻草等盖成的,房梁装上去后,瓦片下压着的正是一把把扎好的芦苇。远远望去,像是农人戴着一顶斗笠。若是将树干和芦苇杆排列好,涂上泥浆,再铺上厚实的麦秸,就连瓦片都省了。
房子的装修也离不开芦苇。把割来的芦苇晾干、剥皮,依其节点和颜色深浅拼凑出不同的花样,剪掉长短不齐的部分,便是一张芦苇帘。既能阻挡风雨,又不妨碍空气流通,还能让屋子平生意趣。当阳光透过芦苇,它已裹挟着草木独有的清香,渲染出天人合一的古典氛围,让屋内之人心随意动,品茶、弹琴、作诗,去附和芦苇帘垂下的闲情与雅趣。浙江曾出土过一张芦席,是中国现存最早的编织品,据推测属于河姆渡先民时期。数千年来,人们居家、出门时,把席子一展,就可坐卧小憩;百年之后,席子一卷,天地为葬。一直到现在,芦苇还在勤劳的人们手中被精巧地编织,传承着宝贵的非遗文化或温暖的祖辈亲情。
芦苇也是家中常客。芦苇杆能制成笛子,轻轻一吹,余音绕梁;做成筏子,“谁谓河广,一苇杭之”,足尖一点,自在山河;也可作为燃料,西汉的史游曾写道:“薪炭萑苇炊孰生”,而田单能用火牛阵大败燕军,便是因为牛尾上扎着灌满了油的芦苇……芦苇的根亦能入药,《新修本草》曰:“二月、八月采根,日干用之。”采来芦根,晒干后就是上好的药材,不仅清热生津,还能除烦止呕,最重要的是,它不在奇货可居的名录里,去河边唾手可得。
叶绍翁用“九分芦苇一分烟”形容芦苇荡,某种意义上,那条长河流了多远,芦苇就在水边相随了多远。想一想,芦苇来时,带来了水边的飞雪;去时,留下了天际的流云。绿时,如浪起深潭;白时,如风横飞瀑。待到明年,它还会铺展开更加盛大的画卷,也会有更多的水鸟来此赴约,为这画卷配上同样盛大的交响乐,经久不息。
“夹岸复连沙,枝枝摇浪花。月明浑似雪,无处认渔家。”于是,逝者如斯,不舍昼夜时,它始终葳蕤,被人们世世代代地眷恋、向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