芫荽有香
□ 作者 王同举
那日正在阳台上侍弄花草,同乡老周登门造访。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,郑重地递到我手中:“特意从老家带来的野芫荽种子,用竹根土裹着保鲜。”临别时再三嘱咐,“这草木顽强,无需刻意照料,撒土浇水便能成活。”
拆开纸包,黄褐色的芫荽种子形似小豆,散发着花椒与草木混合的独特气息。按老周所教,先将种子浸于清水。翌日换水时,见有些种子已吸足水分,圆润饱满。随手撒在阳台角落的泡沫箱中,覆以薄土。
某个清晨,泡沫箱边缘忽现几点新绿。初以为是杂草,俯身细察,才见伞状小叶边缘带着细齿——芫荽发芽了。新生的嫩叶蜷曲如婴儿握拳,叶脉纤细如丝。轻揉叶片,一缕薄荷般的清香萦绕指尖。不过数日,原先稀疏的幼苗已连成绿毯,在风中翻涌。电话那端的老周笑道:“野芫荽便是如此,愈是贫瘠,愈显顽强。”
翻阅古籍《齐民要术》,见载:“汤中渫出,盐酢浸之,香美不苦。”依古法腌制,嫩叶初时散发酸涩,数日后竟化作醇厚异香。一次烹制芜荽拌鸭舌,香气穿堂越户,引得邻里探头:“谁家烹得这般香?”
友人聚餐时,北方同事初尝芫荽便被其浓烈呛得直咋舌,连饮啤酒平复;四川同事却将生芫荽拌入辣油,大快朵颐。想起汪曾祺先生初嫌其味如臭虫,后竟成嗜好;明代屠本畯《野菜笺》更评其“臭如荤菜,脆比菘薹”。这爱憎分明的草木,恰似人生百味。
如今阳台上的野芫荽已自成天地。每次采摘,指尖都缠绕着化不开的乡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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