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地诗行里的母爱
母亲弯腰劳作时,脊背如同一张绷紧的弓,银白的发丝垂落,轻轻掠过沾着泥沙的额头。这片不足五亩的田地,是她与时光对话了四十年的画卷。每一道垄沟都镌刻着她手掌的纹路,每一株拔节生长的玉米,都铭记着她凌晨五点踩碎的露霜。
母亲总说我是上天赐予的礼物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,在那间简陋的瓦房里,她和父亲怀着期待,终于在第七个年头迎来了我的第一声啼哭。那些年,她走遍十里八乡,灶台上熬煮的不仅是中药,更是一个母亲执着的期盼。
我永远记得母亲在田埂上的模样。晨光未现,她的水鞋已踩过沾满露珠的杂草,铁犁在黄泥土上划出希望的痕迹。五六亩稻田宛如铺开的绿缎子,她弯腰插秧的身影,恰似缎面上跳动的音符。那年夏天,暴雨冲垮了田埂,她毅然踏入泥水田中抢救秧苗,膝盖被划破也顾不上处理。父亲要帮她包扎,她却说:“秧苗等不得,这是秋天的希望啊。”
十八岁那年,我高考失利,整日郁郁寡欢。母亲没有责备,只是将新收的黄豆铺在院坝上晾晒。金黄的豆子在阳光下闪耀,就像她眼中永不熄灭的希望。一个冬日傍晚,母亲轻声对我说:“明天一起去镇上吧,给你添件新衣裳。”结冰的山路上,我不慎摔倒,她急忙蹲下,替我拍掉膝头的冰泥,温和地说:“摔跤不怕,怕的是不敢继续往前走。”回家的背篓里,装着给我补身体的营养品。三个月后的复读班上,每天早读时,我总能闻到书包里飘出的油辣椒香。那是母亲亲手熬制的,每一勺都饱含着她的牵挂。后来我才知道,为了我的学费,她默默付出了许多,却总是笑着说:“只要你好好读书,什么都值得。”
大学录取通知书寄来那天,母亲正在后山劳作。她接过信封时,指尖还沾着新鲜的草汁,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烫金的校名,眼中闪烁着泪光:“我就知道,努力终会有收获。”夜里,我听见父母在商量筹措学费的事,母亲坚定地说:“再难也要让孩子上学。”
在我驻村扶贫期间,母亲在电话里总是报喜不报忧。直到妻子发来视频,我才知道她做了手术。视频里,她强撑着坐起来,笑着说:“别担心我,你看村里的变化多大啊。”挂断电话时,我听见护士说:“阿姨,您培养了个好儿子。”
如今,母亲依然守护着那片土地。我多次劝她搬来城里,她抚摸着门框,深情地说:“这片土地养育了我们,我要守着它。”去年春天,我陪母亲翻地,她突然从兜里掏出个装满中药的布包:“给你带回去泡脚,治你熬夜落下的不适。”布包上细密的针脚,是她戴着老花镜,在灯下一针一线缝制的。
每当读到《游子吟》,母亲在田间劳作的身影就会浮现在眼前。她虽未读过多少书,却用行动教会我坚持与担当。那些她默默付出的日子,那些她藏起的辛劳,都化作我前行的力量。就像她在土地上耕耘出的希望,永远激励着我。
母亲手背上的纹路,记录着岁月的痕迹,却依然能捧起希望的种子。母亲的土地在故乡,我的土地在远方,而连接我们的,是这份永恒的母爱,是生命中最温暖的守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