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厨艺
在我家,父亲的厨艺虽不算精湛,但那些他亲手烹制的菜肴,总是带着一种特殊的甜美与温暖,让我至今难忘。上世纪七十年代初,物质匮乏的年代里,父亲不管工作多么繁忙劳累,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系上围腰下厨房。
包饺子是全家最期待的时刻。父亲会严格分工:他到公社食品站割腿子肉和擀面皮,母亲到场口买火葱,姐姐剁馅,我和哥哥打下手。调馅时他必定亲力亲为,坚持用新鲜后腿肉,肥瘦三七开,只加适量葱姜盐。“不要弄得太复杂”,他总这么说。围坐包饺子时,他包的个个匀称如模具压出,我的却东倒西歪。“饺子有肚量,什么都能容下。做人也要学会宽容,不要为小事争执。”这番朴实的话语,让我受用一生。
煮鱼也是父亲的拿手好戏。山里鲜少卖鱼,逢年过节才能吃到。有次他尝试新做法:将鲫鱼码盐,用菜油猛煎泡姜豆瓣,加水煮沸后放入鱼。我们担心腥味不敢动筷,他笑着夹给我们。那麻辣鲜香嫩滑的口感永远留在了味蕾上。“过去煎鱼虽香,但失了鲜嫩。”原来这是他在县里偷学的。
点豆花时父亲最专注。母亲头晚泡好豆子,次日全家分工:母亲准备配料,姐姐剥蒜洗葱,我和哥哥推石磨。待前期工序就绪后,父亲将绳子系在屋梁上,挂上用纱布做的滤帕,把磨好的豆汁装进去,边摇边添热水,支撑滤帕的木棍随着父亲双臂的摇摆,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,乳白色的豆汁犹如涓涓细流汇入大铁锅。经几番过滤,剩下的豆渣被母亲做成馒头。烧开的豆汁加糖犒劳全家,那香甜滋味至今难忘。点卤时,父亲全神贯注地撒胆巴水。看着豆浆凝结成棉絮状,再用筲箕压制,划出方正白嫩的豆花,他才长舒一口气。“点豆花要‘香、嫩、绵、白’,每个环节都关键。”蘸料他也有讲究:本地干辣椒烘至微黄,用菜油略炒后捣碎,加蒜泥、盐、芝麻油、葱花,最好再加新鲜木姜子。
父亲还擅长包松花皮蛋、炒猪肝、做血旺汤。在他的熏陶下,我们的味蕾变得挑剔。长大后我模仿他下厨,却始终学不会点豆花的精髓。
如今父亲离开已十八年,但他系着围腰的背影、专注烹饪的神情、满屋的饭菜香,都深深刻在记忆里。我终于明白,那些菜肴之所以特别,不仅在于手艺,更因饱含着他深沉的爱。这份爱的味道,永远温暖着我想念他的每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