踏雪品乡情
罕见的大雪,在寒夜里悄悄降临,县城也纷纷扬扬飘着雪花。我在县城生活30余年,又遇到一个飘雪的年头。
我从小在大山里长大,看过不少大雪,这不足为奇,但对城里人来说,遇见下大雪,确实异常兴奋。大家三五成群结伴来到高山赏雪、拍照,孩子们也跟着大人上山,在雪地里打滚、堆雪人、打雪仗,玩得满脸通红。
我的家乡位于渝东南石柱土家族自治县最高山峰海拔1934米的大风堡群峰脚下,推窗可见狮子岩、三层岩。记得小时候,每到大雪时节,一场接一场的鹅毛大雪像天空抛洒下来的梨花,把家乡的山峰装扮得晶莹剔透。雪峰随着蜿蜒起伏的山势,翻滚着雪浪,层层推向远方。
当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时,土家人便收好镰刀、锄头,放下箢箕、背篓,与秋天告别。此时的山寨,丰收的五谷已堆满粮仓。吊脚楼上悬挂着一串串金黄的玉米棒、火红的辣椒串,仿佛雪光中跳动的团团火焰。土家人开始杀年猪、吃“刨汤肉”、灌香肠、炕腊肉,整个山寨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。
昨夜,留守故乡的堂哥给我打来电话,说山寨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,把树枝都压弯了。他的家坐落在大风堡狮子岩下的林海中,这次打电话是邀请我回山寨吃“刨汤肉”。
早在几年前,我曾在县政协会上建议修通家乡中益乡建峰村至黄水镇万胜坝村5公里“断头路”的提案,被有关部门采纳后得到了落实。经过近一年的紧张施工,这条“惠民路”终于在大风堡牛路口的悬崖上凿了出来。家乡通公路的喜讯,就像一场鹅毛大雪降临人间,也让远在县城的我兴奋了好一阵。
我迫不及待地带着父亲,驱车从县城出发,经沪蓉高速在沙子下道,沿龙河岸边的水泥公路,行程约90分钟,就回到了故乡。过去要四、五个小时才能回到家乡,现在家乡通了水泥路,为村民出行带来了极大的方便,改革开放给家乡人民带来了幸福的日子。
回到故乡,山岭披着银装,三三两两的吊脚楼静卧在雪原中。沿着铺满乡愁的青石板路走进山寨,浓浓的乡情迎面扑来。我在黄家院子的故居房门紧锁,四周琼花玉树、银装素裹,屋后三层岩白雪皑皑、粉妆玉琢,楼外的山溪水在冰层下弹着悠悠古乐。自1998年1月31日母亲踏雪西去后,我便把父亲接到县城生活,老屋人去楼空,四周杂草丛生,苔藓已漫到了窗台。因无人管理,老屋显得更加破败,瓦檐、檩子已腐朽垮塌。
走进堂哥家,见满身油污的杀猪匠正在院坝一角清理着年猪的内脏。堂哥在火塘烧起熊熊大火,招呼我们进屋烤火。堂嫂在灶台做“刨汤肉”,忙得不亦乐乎。满屋热气蒸腾,飘着醉人的饭菜香。吊脚楼的青瓦屋面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,上面升起袅袅炊烟,给寂静的山寨增添了一缕动感。
中午,两三张桌子,挤满了乡亲。大家围桌吃“刨汤肉”,开怀畅饮。乡情四溢的酒碗,在主人、客人手中起落传递。楼外大雪飘飘,屋内暖意融融。
堂哥在席间说,现在国家政策真好,农民每年都能拿到粮食直补款,70岁以上的老人每月还有100元养老金,还有医疗保险。他每年种几亩黄连,喂几头肥猪,生活过得殷实。他还说,现在这里又通了公路,准备让两个儿子在公路边修建新房。
父亲端着酒碗喝了一口,泯泯嘴:“好酒,好酒哇——”父亲喜欢喝酒,一日三餐两顿酒,一顿一两,这从小养成的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。几十年了,他依旧喜欢用大土碗喝酒。他端酒碗的姿势很美:用大拇指和中指抵住碗外壁,用食指内钩住碗内缘,一口一口呷,每呷一口,他便要“滋”的一声品味一下,既像在品味现在的幸福日子,又像在品味难舍的乡情。
酒桌上,大家你一言我一语,天南海北地闲聊,最后把主题回到土家人渴望美好生活的永恒话题上。堂哥那掉门牙的嘴,挂在满脸络腮胡子中,笑得合不拢。
如今,家乡通了水泥路,村民们纷纷在公路沿线修建起砖混结构的巴渝新居。中益乡纳入18个市级深度贫困乡帮扶,恒大集团正在打造的中益乡建峰村莲花坪、全家院子民宿项目,将助力脱贫,国家精准扶贫政策像一场接一场的鹅毛大雪普降人间,惠及贫困群众。贫困户马培祥,由政府出钱修建了新房,40多岁的光棍汉,还娶了一位妻子,生育了一对儿女,过上了幸福生活。残疾人向世华,搬出了“穷窝”,乔迁新居,心里乐开了花。光棍汉向大顺,每年冬季杀年猪,收入丰厚,也在公路边修建了新房。宅基地复垦户马桃之、陈可秀,每月有近千元的养老保险金安度晚年,脸上堆满了幸福。乡亲们沐浴着太平盛世的阳光雨露,幸福地生活在森林茂密、山环水绕的世外桃源里。
可惜的是,母亲没有等到家乡通水泥路,没有看到家乡的沧桑巨变。不知她在九泉之下,能听到家乡前进的脚步声吗?能欣赏到林海雪原里这幅丰收画卷吗?
大雪无痕,润物无声。寒夜里,山寨的雪又悄悄地降临,继续滋润着家乡的那片沃土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