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平柚趣事

梁平产的柚子，名叫“梁平柚”，看似顺理成章，其实不然，名堂还多呢。

初识柚子

小时候，我有两个专业，上学和打猪草。一天，我背个背篓拿把镰刀，从屋左侧出去，快到秦家院子时，就听见老太婆在骂：“这些鬼头儿，一天到晚都把我几个夔柚盯着。”她是秦学友的母亲，70多岁了，杵根竹棍，守在屋檐下，面朝门前的蓼叶林。几个伙伴看见我，说那林子里有夔柚。我跟过去，透过稠密的蓼叶林，果然看见一窝瘦小的柚树，恍惚挂着青果疙瘩。外公家地坝边也有几株夔柚树，拳头粗。
初尝柚子约10来岁。过年跟父亲去附近表姑家，表姑爷叫常开成，曾是地主，最爱和人“推牌九”，我和父亲不懂，坐一旁发呆。晚饭后，大人们聊到深夜，表姑爷从床后拿出柚子，剥皮后，每人分一瓣，说：“夔柚少，偷偷摘的。”我没吃出味儿就没了。自家门口也有柚子树，结的是尖柚，味酸甜，汁多，年后味道更好，同虎城柚，书名“虎蜜柚”。虎城一带曾是“湖广填四川”梅县移民聚居地，其柚苗是否来自梅县“金柚”呢？《吾族宗派》载，祖上世居梅县畲坑，1727年入川，落业虎城里一甲蔡家沟，约1760年再从虎城移居安胜戴家桥，或许顺手带来了尖柚苗。屋侧蓼叶林里还曾有两窝菜钵粗的橙子树，果实类尖柚，极酸，应是实生苗，其中一株被我托人嫁接平柚。我一直奇怪，我家曾经殷实过，但为啥没有平柚呢？
柚子正名
建国前，梁平柚一直是脱罐育苗，富户之间凭关系移植，故成片柚林很少，20世纪50年代曾规划建万亩柚园，未落实。十一届三中全会后，县里成立柚子生产领导小组，在农业局设果品办，还找了几个学问人办起研究所，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正名。自古至今，全县人民都习惯叫“平柚”，因蒂部平实，但太不文艺，群众又念kúnyòu，我以为是“夔柚”，但夔字不好写。官方决定，统一叫“梁山柚”。到90年代初，有人说：“梁山柚还是不对。”早在1952年中央政务院已经批复梁山县改为梁平县，柚子也应该叫“梁平柚”。照此法命名，其实也不科学，产于重庆的就叫重庆柚？县果品办为推广宣传梁平柚，多方拼凑资料，编成营养成分数据，又伪托各种史料编佳话：“据四川省档案馆资料和《梁山县志》载，梁平柚始于清乾隆年间（1796年），刁思卓氏自福建省引入，初植于梁山镇东门松柏客栈内，优化而成平顶型柚，果肉浓烈蜜香、纯甜嫩脆，独具特色，栽培史逾200年。”这类资料业已弄假成真，充斥网页，很多文人都信以为真，本人还曾据以写成历史小说《两窝柚子树》，弄得有板有眼。近日遇到原果品办郭某，我问有关资料的来历。他说，我们嫁接的。尽信书不如无，以前我还不信。

柚子身世

梁平号称“中国名柚之乡”，2008年梁平柚获准“地理标志登记保护”，屡获全国大奖。2019年5月全市“晒文化·晒风景”梁平篇说：“刁思卓任福建省邵武县知县，1796年，解甲归田时引回文旦柚……”本人比较呆傻，即多方查证核实。1995版《梁平县志》：“梁山柚（平顶）早在嘉庆十三年（1808年）梁山县志就有记载，主要产于梁山镇附近。”《梁山县志》﹝光绪甲午（1894年）重刊﹞卷四食货志·物产章：“果之属曰梅李桃梨莲藕橙”，不见柚，或将柚归于橙。柑柚橘橙系同科属种，今人有所分别，单果重200 g左右叫橘柑，500 g以上则叫柚或柑橙。再查《明清进士题名碑录索引》，刁思卓是乾隆六十年（1795年）乙卯恩科三甲第62名进士。《沙县文史资料第十八辑》：刁思卓，四川梁山人，嘉庆三年(1798年)以进士知沙县。种种迹象表明，刁思卓中举之前已有柚。另据中国果业网载，奉节县产夔柚，栽培历史悠久，汉《蜀志》：“夔州之柚，虽扬州不能及也。”唐时为御用贡品，分红心柚、白心冬瓜柚两类，风味独特，营养丰富，号称“天然罐头”，单果重500~1500g，系“重庆市十大名柚”，民国十五年被梁平引种。从图片看，无论果形还是果肉，夔柚和梁平柚都差不多，但引种年份却值得商榷。“夔”源于先秦时芈姓夔国，与楚同源，建都秭归。僖公二十六年（前634年）楚灭夔，族人西遁过夔门居奉节一带巴地。秦因鱼凫而置鱼复县，汉置固陵郡，辖梁平等地。梁山于西魏元钦二年（553年）置县，雍正十二年（1734年）改隶忠州，千余年间均隶夔州；先后3次隶南浦州（今万州），累计约50年。梁平至夔州古道系汉蓉沿江古道的一部分，夔柚完全可能沿古道西移云阳、万州、梁平、垫江。梁平柚的种源，如果不是“湖广填四川”移民引自湖广，则接入夔柚应该更有“文化范儿”。
《重庆柚惑地图》列出柚子品种40个，著名的有7~10个，都按产地命名，粗略来看，品相差别不大，果肉有红黄白，营养物质缺乏具体指标，外行很难比较选择，有关研究机构也没有像样的成果问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