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康熙五十五年(1716年),江津县百姓在县城东门外的义门牌坊下,立起了一尊约一人高的青石石碑,取名“去思碑”,意为“斯人去也,思念万年”。这“去思碑”是专为一个叫余甸的县官所立。
余甸是封建社会江津的官吏中,唯一敢亲手捆绑上级所派特使的。清康熙五十四年(1715年)八月,江津县衙门前聚集数千县民向知县余甸请愿,请求他放走被他扣押的朝廷重臣年羹尧派来催征钱粮的特使。这特使是朝廷命官,但七品县官余甸为了减轻江津百姓的负担,不惜官运前途和身家性命扣押了他。而县民知道余甸为了百姓将大祸临头,于是反而请求释放催征钱粮的恶吏。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得从余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、怎样的官说起。
余甸,原名余祖训,福建省福清县化北里人,康熙四十五年(1706年)进士。《清史列传》将其列为“循吏”,就是“循规蹈矩”的清官,对他评价是:“刚方清简,以儒术饰吏治,直声震天下。文章书法,亦冠一时。殁后,所历官地,父老闻之,皆群聚哭祭奠焉。”清光绪版《江津县志》卷三“职官场·知县”篇曰:“余甸,福建南平进士,康熙五十三任(江津知县),居官清廉,革除杂派,听断明决,公暇勤课士子。作歌劝农三载,擢史部稽勋司主事。”
康熙五十三年(1714年),朝廷选调余甸为四川乡试考官。他拒绝请托,不受贿赂。发榜时,榜上有名的都是真才实学的名士。他因此深受四川各界士民称颂,也很快被朝廷实授为四川江津县知县。余甸只带一仆一马上任。他忠于职守,每天按时上堂理案,亲自接待和审理百姓投诉的各类案件。案情简单明了的,就当堂立决,从不拖拉。政务闲暇时,就召集当地读书人,和他们一起诵文说经,讲解性理,以孔孟之道教化当地士民。所征收的赋税,一一造册登记,直接纳入地方国库,丝毫不入私囊。他的勤政及廉明无私的作风,传颂四方,深受万民称颂。
就在这时,担任四川巡抚之职的权臣年羹尧受命到青海作战。他乘机以“平叛”之名对四川各州县加派正额以外的赋税,中饱私囊。四川各级官吏明知年羹尧以权谋私,但都畏惧他的权势,只得惟命是从,却苦了四川百姓。就在这风口浪尖上,余甸挺身而出,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。
此前,年羹尧已三次行文到江津县衙,要求按他的指令加征加收,都被余甸置之不理。这次年羹尧特派亲信吏员,持其亲笔手令到江津,他以为这样可以震慑余甸,哪知余甸依然不为所动。
年羹尧的特使到了江津县衙,见余甸闭门不见,便大吵大闹。余甸一怒之下,传鼓升堂,下令衙役把此人押上堂来,可是衙役们面面相觑,不敢动手。余甸不得已亲自动手,把使者按倒在地猛抽后进行捆绑。这时县丞和主簿等吏员出面劝阻,说大人为民不惜一官,自是我等楷模,只是年大人乃以作战之名加征,拒不从命,已是违抗上司,若再惩办公差,事情闹大了,非但无济于事,连大人的前程和身家性命也会有不测之祸。余甸正在气头上,根本听不进这些劝告,连发六签,下令衙役对此特使动刑。围观的县民见势不妙,大呼“大人不可”。其中有年老的县民数十人上到公堂,庇护使者,并哀告说:“大人,你不惜丢了一官,这不难,但我等百姓自今以后就失去一个好的父母官,赤子无依呀。”
余甸被众县民的求告所感动,最后放了年羹尧的使者。但此人不肯离去,气势汹汹地向余甸要回年羹尧的亲笔手令。余甸毫不客气地对使者说:“你可还报年大人,我余甸在此闭门等待年大人对我的处罚。但大人的文书,我已托人送交我的好友收存。”言下之意,年羹尧违法额外加征的证据在我手里,你敢把我怎么样。年的使者无可奈何,悻悻离去。
江津事件传到京城,朝野震动。年羹尧听了使者的禀报后暴跳如雷。他只好设法把余甸调离四川。刚好此时吏部要选调京官,余甸便被任命为负责考核官吏的吏部考功司主事。
康熙五十五年(1716年),余甸升任吏部稽勋司主事,津邑“民遮道泣送”,相送的人在东门外的义门牌坊下立一块“去思碑”。此后不久,余甸被提升为山东济宁道道员,后再被雍正皇帝钦命山东按察使。雍正召见余甸后,对执政大臣们说:“朕又得一直臣矣!”
雍正五年(1727年),72岁的余甸卒于家。江津百姓闻此噩讯,群聚江津东门外“去思碑”前,哭祭这个清廉之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