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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庆政协报视野 橙林深处人家 雪花飘落村庄 邮寄“乡”思 一场雪(外一首) 冬至如归 图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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视野
03
雪花飘落村庄
□ 作者 项德林

每到隆冬时节,我们都在等待,等待雪花飘落村庄。等待雪花的飘落,就像等待除夕夜的年夜饭,就像等待跨年那一刻的烟花凌空绽放,就像等待大年初一早上才可以换上的新衣新鞋。

晚来天欲雪,最先来的其实是风。凛冽的寒风从早上,或者是昨天夜里就开始刮了。风是从岭上刮下来的,先是刮过了岭上的参天大树,呼呼地响。然后,风开始往下,向岭下的村庄刮来。因为有了山岭的阻挡,风势小了些,速度也慢了些,到村庄的时候刮得没那么张扬和放肆了。风刮过了村庄地里的古红桔树,摘漏了的红桔像孤独的红灯笼挂在树巅,跟着风一起摇摇晃晃,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。风最后才刮过了老屋旁边的竹林,抖动着竹子上的竹叶,沙沙地响。跟随风一起飘落的还有雨,它在为雪花的飘落打前站。从入冬开始,便没有下过一滴雨,收了稻子的稻田里,泥巴有些皴裂。现在雨终于来了。那种飘然而来的毛毛细雨,飘落在屋顶上,飘落在菜地里,也飘落在地坝中,一缕缕一丝丝地浸润,大地渐渐变得油亮起来。

天寒地冻的日子里,坐在火塘边也撑不了多久。曾祖父抿着老酒不停地讲古,一个个故事就像火塘上鼎罐里的开水一样咕噜咕噜冒出来,滴落到燃得正旺的老树疙蔸上,呼哧啦啦地蒸腾起一股白花花的水气。雪花开始飘落的时候,我们已经进入了梦乡。坐在火塘边的大人们终是坐不住了,从鼎罐舀出开水洗脸烫脚,上床煨在棉被里。曾祖父讲的古就像他的老棉裤,我们每年都看他穿,这些古事他每年都在讲,讲得他自己都张冠李戴、前后颠倒;讲得他自己也打起盹来,一火塘柴烧得只剩下灰烬的余温。

半夜时分,我是被雪花飘落的声音惊醒的。先是沙沙的声音,像蚕噬桑叶。趴在窗前,看雪花飘落。漆黑的山村被雪光照亮了,可以看见大朵大朵的雪花先是从高空中砸下来,然后在离地几尺的时候,忽然温柔起来,飘飘然,晃悠悠,轻轻地覆在树梢上、瓦片上和地上,悄无声息。

少时不知王子猷,但也想雪夜访友,吱呀一声推门而出,去敲醒隔壁的德红、坎上的国富、大沟的德建,与他们约一场雪中的耍事,堆一个一人高的雪人,在地坝里学少年闰土用筛子捕麻雀。然而,也只是想想罢了,在窗前趴了一小会儿就冷得哆哆嗦嗦地钻回了温暖的被窝,安然酣睡过去。

瑞雪是丰收的一个隐喻。当我依然沉浸在睡梦中时,父母亲已经出门了。母亲是去菜地里砍白菜萝卜,现在正是腌菜的好时节,经霜历雪的白菜萝卜更甜。父亲则先去竹林里的红苕窖,将遮窖的塑料膜、干稻草掀开一道缝隙,防止窖内温度过高导致存贮的红苕烂掉。随后,父亲一手扛锄一手抱着一捆稻草,往田地里去,那里有刚播下的麦、油菜籽,或修补排水沟,或覆草保暖,这些宝贝都需要细心呵护。

我醒来的时候,被雪覆盖的村庄早已被鸡鸣犬吠声惊醒。它们似乎比我们还兴奋,叫声此起彼伏。地坝里覆盖的雪被大黄狗踩出了一道道凌乱的脚印,几只鸡在旁边的柴禾垛忽上忽下。

隔牖风惊竹,开门雪满山。恰如昨夜梦里一样,大地白茫茫一片,从地坝、柴禾垛、房顶、竹林开始,一直铺向田野、山坡,直到目光尽头的山岭,然后与那里浅灰色的天空衔接,沿着起伏的山峦划出一条若隐若现的波浪线。当然,雪花依然给村庄留下了一些空间,免得将大地涂抹成一张白纸。高低错落的土墙房子,墙壁是褐红色的,屋顶铺着一层厚厚的白雪,远远望去红白相间,层层叠叠,勾勒出一幅淡雅的画卷。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的青烟,这烟却不是扶摇直上,而是被风吹得四处飘散,氤氲在村庄的上空和四周,于是整个村庄就似雾似纱,显得朦胧起来。

父母还在雪地里忙碌着的时候,我已经消失在白茫茫的村庄里,去做昨天夜里一直想做的事情,不辜负每一片雪花的飘落。

录入:徐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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