靶心之外的广阔
前阵子,奥运冠军黄雨婷在中华体育精神颂活动中提到,中国射击队的传承密码藏在“极致专注”与“坦然放下”这对看似矛盾的词语里。这话颇有深意。一个要你全神贯注,一个要你从容释然,如何并存?细想来,这恰似中国人自古以来的处世智慧——在收与放、执与舍、进与退之间,寻找那个微妙的平衡点。
射击场上的事我不懂,但见过村里的老木匠做活。他刨木头时,眼睛紧盯墨线,手臂肌肉紧绷,连呼吸都屏住。可一旦刨子推到头,他便立刻松了劲,随手拂去刨花,不再多看一眼。问他缘故,他只说:“紧时要紧,松时要松,两头都耽误不得。”这话朴素,却与黄雨婷所言不谋而合。
极致专注,不是执念,而是凝神。初学射箭的人,拉弓时连舌头都抵着上颚,眼睛瞪得浑圆,结果反因过度紧张而失手。真正的专注,是将全部精神凝于一点。老舍写骆驼祥子拉车,说他“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腿上”,便是这般状态。庄子在《达生》篇中讲“用志不分,乃凝于神”,亦是此理。黄雨婷说:“教练和前辈教会我们把每一枪都当作最后一枪的孤勇,和打完一枪就清零的豁达。”人生在世,能把握的唯有当下,将这一刻做到极致,便是大勇。
然而,只懂专注,不懂放下,便如满弓易折。清零不是遗忘,而是为下一枪腾出空间。苏轼在《定风波》中写“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”,便是将人生起伏看淡。射击队的坦然放下,与古人的从容一脉相承。
这对看似矛盾的态度,实则互为支撑。没有极致专注的放下,只是懈怠;没有坦然放下的专注,终成执念。中国哲学讲“阴阳相生”,正是此理。王阳明主张“事上磨练”,在做事中修心;曾国藩强调“扎硬寨,打呆仗”,既要稳扎稳打,又要灵活应变。这些智慧,皆是以不变应万变,在突破中保持从容。
当下,许多青年困于焦虑,往往因在变与不变间失了分寸。世界瞬息万变,若只知紧抓,必被拖垮;若全然放任,又会迷失。观察那些成事者,无不是在该专注时心无旁骛,在该放下时云淡风轻。
中国运动员在赛场上全力以赴又宠辱不惊的表现,背后是一代代体育人的精神传承。
生活本就是不断瞄准与放下的过程。农民耕耘时全心投入,收获后便让土地休养;作家创作时字斟句酌,完稿后便任人评说。我们每个人都在各自的“靶场”上,瞄准不同目标。若学会黄雨婷所说的“极致专注”与“坦然放下”,便能多几分从容,少几分狼狈。
靶心固然重要,但靶心之外,还有广阔天地。